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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时代背景下的一段短暂情感,就这样在旁人的过多关注、文士的过度抒情中逐渐演变为一个伟大爱情故事。这个故事里,小凤仙没有红拂的好结局,而成了痛失眷侣的小乔。
谈论蔡锷和小凤仙的故事之前,不妨先来看看刘半农与赛金花的一桩旧事。
1934年,北大教授刘半农六次登门,深度采访名妓赛金花,一时成为人文界一件大事。结果当年刘半农染病去世,《赛金花本事》由他的学生商鸿逵完成。据台湾老报人赵效沂回忆,刘半农与赛金花初会于交际饭局,谈及“床上救国”往事,赛不免满嘴火车,在座的胡适、傅斯年等大佬听得很HIGH,“均有欣然之色”。最终,不知是否大佬们商议的结果,《茶花女》译者刘半农,决定去做中国第一名妓的口述实录。
小凤仙故事为什么能流传多年?刘半农采访赛金花,是一个背景和参照。女性解放是五四运动,乃至民国思想演进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而当时能走上前台的女性不多,革命家群体本身就殊少女性,新时代的女知识分子还在成长,大家难免去风尘人物身上找传奇。此外,女性地位确实在急剧提升——北大教授访一代名妓,事件本身就具备了相当的传播价值和象征意义。
赛金花相当擅长自我包装,与“传播界”又来往密切,除刘半农外,曾繁、齐如山、张恨水都写过她的故事或见闻。在没有电视的时代,这些报纸文霸,影响力远超《非诚勿扰》。而小凤仙,以及她和蔡锷的传奇爱情,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故事——关于她,猜测、旁观的居多,殊少客观记载。
蔡锷与小凤仙的精彩故事,更多的应该来自于人们的想象。战乱年代,国家危急,英俊潇洒堪为栋梁的青年将军,沦落风尘出淤泥不染的真情青楼女子;有身份反差,有冲突,有恩怨,这样的故事太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了。人们内心衷心希望乱世不但出豪杰,也出情侣;前者拯救民族,后者感动中国。就像有人会以岳飞之名填一阙《满江红》一样,那词填得太好了,也完全符合我们想象中的岳飞本人——但它确实不是真的,只是一场文人的角色扮演游戏。我们的文化里,好和真这两件事,总是容易被含混等同。
中国人心目中的好故事,从少年得志开始。
蔡锷17岁后,两度赴日留学,先读商科,次攻军事。22岁回国,督练新军。1911年,蔡锷29岁,在云南响应武昌起义,被公推为领袖,后任云南军政府都督。如日中天的少年将军深得袁世凯赏识,蔡锷也在公开通电中称袁“宏才伟略,群望所归”,欣然赴京任北洋政府高官。袁世凯甚至还让袁克定拜蔡锷为师——“太子首辅”的意义,大家都懂。
蜜月期结束于袁世凯决意称帝的1915年。革命出身的蔡锷完全不能容忍洪宪闹剧,他誓言“以武力为四万万人争人格”,奔回云南,通电起义,发动著名的护国战争。以上,均属史实,也是情感传说的基础题材。
而小凤仙,就出现在蔡锷和袁世凯决裂的这个时间点上。
两人相逢于风尘之中,据当时的一些小报说,最终情感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。蔡锷身为高官,为什么要流连八大胡同?一是狎妓完全是中国名士的经典作派,并不是反道德之事;二是解放年代,性情开放,刘半农的故事可作参照。在那时,这基本是个正当交际。倒是演绎故事里,有人说蔡锷流连妓馆是为了迷惑袁世凯;在这样的观照和想象中,足见《三国演义》故事深入人心,蔡锷成了种菜的刘备,袁世凯成了青梅煮酒的曹操。
无论是为了排遣愁苦,还是暂敛锋芒,蔡锷和小凤仙确实携手于斯时。最优美的故事说,蔡锷在小凤仙的策划和协助下逃出京城。此后,蔡锷忙于国运,未能践行倒袁成功接走小凤仙的诺言,两人再未相见,最终生死相隔。
尽管无法证明真伪,但这个故事确实有一定合理性——蔡锷逃出北京是1915年。次年春,他率军在四川击败袁军,袁被迫取消帝制,旋即羞愤而死;秋天,蔡锷患病东渡日本,终于不治。与对手死在了同一年。从时间上来看,蔡锷的人生顶点就在此时,太多大事要做,没时间也没能力去北京接小凤仙——如果他确实想接的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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