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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因为没干过农活,生产队将我这个不够年龄的“下放知青”派到了林区。
这地方叫“青云栈”。然而没有什么栈道,只有一长串石窝窝接连成一条飘带般的石道,缠缠绵绵,从云缭雾绕中斜斜荡过。出没在这石道上的,唯有运木出山的掮夫。
15岁的我就把身子垫到木头和撬杠之下,成了掮夫中最矮小的一员。
肩杠粗木的汉子们走上石道,立即拘谨了言笑,都小心地放慢脚步,拉开间距;肩上的木头便首尾相接化作若断若续的长蛇,惕惕然惶惶然绕开陡岩和滑坡,顺山势婉蜒而下。
五里石道四十个弯。石道尽头,有梭坑直下桃花潭。我们每天往返七八趟,把木材从积材场运到梭坑之上,发声喊,将木头掀下,木头便呼啸追逐着,磨撞出青烟溜下深潭。桃花潭通汨罗通湘水,木材们的前程必定远大,我嫉妒地目送着它们“飞黄腾达去”,对城市的眷恋便油然而生……(那种时刻,我总是忘记城市已掩埋在革文化命、破四旧的烟尘里了!)
没有标语口号,没有庆贺“造反司令部”成立的鞭炮或两派械斗的喊杀和枪声,远离尘嚣的林区是世外桃源般的宁静。
偶尔有掮夫于石道中失足坠下,那骤起的惨叫也来去匆匆。一名同伴伤了,残了,甚或“去了”,只会使活着的人们更加谨慎。红薯干和辣椒、南瓜维持着的生命也显得格外宝贵。
在一段最险的石道上常常蠕动着一个灰蓝色的躯体,那是一个疯老太婆。她挥动着一柄铁锤和一只秃了的钢凿反复扩展着几层石级——据说,她儿子就是从那儿摔下深谷的。思子心切的老妇人精神崩溃了,疯劲一上来,她就爬上石道。丁当丁当。汗珠顺着她灰色的脸颊往下滴落,霎时被锤凿下的石粉吸干。看到我们走近,疯婆婆就俯下身子滚到路侧。
走好,我的儿……老人喃喃唠叨着,失神的眼睛并不看谁。待我们走过,那单调的锤凿声重又响起。
开了工钱,掮夫们都要从牙缝里挤出三五角、一两元,接济那吃“五保”的疯婆婆。疯婆婆舍不得花。聚多了,她就把那些零星纸币在石道上点燃,烧给她死去的儿子。
山风中狂舞的火苗便承担了阴阳间的邮务。
下回开工钱,大伙仍然给她凑钱。老人仍然拿到石道上来烧……在青云栈,这几乎成了唯一的祭奠仪式。
有一天石道上没有了锤凿声也没有了灰蓝色的造型。疯婆婆走了?死了?无从打听。但我经过那段拓宽了不再危险的石级时,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……走好,我的儿——是疯婆婆,还是妈妈的叮咛?
(丁当。丁当。多少年后那单调的击石声还常在梦中出现,敲击着我的神经……)
3
掮夫们住在杉树皮搭成的工棚里。为首的,便理所当然被叫做“棚头”。
我们的棚头,是这三省边境大力士云集之地首屈一指的夯汉。他使的那支岔头撬杠就有40多斤重,比寻常人的重二三倍,看上去都叫人心怵。
力大超群,棚头便狂得有些忘乎所以。他常拿他那超级大撬杠支起一根巨木,架成一个巨大的“人”字拦在工棚门口,出入工棚的人就得弓身缩首,从大“人”字胯下钻过。
谁也不敢掀翻那个“人”字。因为掀翻它,就意味着向棚头挑战,就得有勇气有力量跟那铁塔似的大汉合扛一根巨木走下青云栈!
第一个向棚头叫阵的是一个貌不惊人的驼背少年,约莫比我大三岁。他们合扛起一根千斤巨木,在一段平坦的山道上拉锯也似来回走(巨木太重,两人都不敢扛着下青云栈)。第七个来回,棚头的脸都憋成了猪肝色,少年却如同没事人一般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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